汪学明接着供述:
“于大通问我找谁去卖鼎。”
“我说,我知道一些喜好收藏和肯出高价买这些古董的有钱人,而且是外地来的,找他们脱手,钱快速到手就万事大吉了。”
“你老子家又没装监控,警察在你家找不到东西,就算怀疑你得到的钱是卖鼎得到的,找不到买家,没有买方的证词,也治不了你的罪不是?”
“于大通一下子就被说服了。”
“我载着他,回到了我那个独栋家院的家里,我还跟他说,你这几天千万不要抛头露面,不能让人看到你在我这里藏着,不然警察还是会快速找到你,他说我说的有道理。”
“7号那个晚上,他入睡后,我就把鼎给他换了。”
“这小子就算睡着觉也抱着鼎不撒手,好在那晚上他喝了不少酒,我怎么摆弄,他都没醒过来。”
“第二天,他因为宿醉,一直睡到了大下午。”
“而到他醒来的时候,我告诉他,买主已经找好了,是个西南来的大老板,但人家时间急迫,还担心警察查,咱们要抓紧了,马上去见人家。”
“我之所以这么急迫催促他,是为了不让他有太多心思和机会去验看那个被掉包了的铜鼎,发现出不对来。”
“所以那个鼎我们离开时被仓促塞进了一个包里。”
“我开着面包车载着他和那个假鼎,离开了院子,离开了我婶子家,在大老板指定的地点会面了。”
“依照和大老板的事先通气,我们先让于大通吃喝一顿,让他见见世面,放下心防,灌灌迷魂汤。”
“事情发展和预期的一样,大老板没说鼎是假的,但大大贬低了一通它的价值。”
“唉,要说于大通这家伙也不知道进退。”
“我当时跟他说,你这东西现在是失物,而且你老子那么出名,这铜鼎也出名,很多人都不太敢买你的东西的,有大老板这个慷慨的买主,一百万倒手,你一点儿都不吃亏啊,再说新闻炒作是那么炒的,说它是有价无市,无价之宝啥的,但这东西真能卖一千万以上吗?”
“与其幻想那些不靠谱的,还是抓住眼前的机会,现钱优先啊。”
“谁知道这厮一根筋,抓住了低于一千万不卖。”
“他要是当时就卖了,也就没后头那些子事了。”
“而且,一开始我其实并没有用掉包来的真鼎坐地起价的打算,我只是个被雇佣的中间人,就想挣点儿好处费。”
“但于大通的固执影响了我,我想这小子对一个假鼎或者不那么值钱的东西,都把住了一千万以下免谈,我帮着换了假鼎,而且那东西就在我手里,几万十几万块就把我打发了?”
“所以后头我就找借口没把换掉的真鼎交给大老板。”
“而且,我发现于德田貌似根本就没有报警说他儿子抢了他的鼎。”
“既然这样,那我就更不急了。”
“谁知道,就是这一贪心,事大发了。”
“8号晚上于大通拒绝了大老板的买卖,拿着那个假鼎去了他老子家里质问,我是不知道那中间发生过什么,可快晚上12点的时候,这小子又拿着那个假鼎,满头满脸是血地闯进了我家里。”
“要说是不巧呢。”
“那时候,我还没买水泥,也还没把东西藏到地底下,我见猎心喜,大半夜的拿着那个真鼎美滋滋看起来,被于大通看到了,他当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。”
“他身高体壮,一下子压倒了我,一只手攥住了我的脖子,另一只手举起那个铜鼎作势想砸我,嘴里还说,他一开始的确怀疑那个商人说谎,真的当假的说,后头又怀疑,是老爹用了假鼎蒙混他,可最后他忽然意识到,自己在7号的晚上,8好的大半个白天,都是在我家里睡的,其实我是有机会把铜鼎替换掉的。”
“这一看到我,果然如他的猜测。”
“他第一下砸下来,我脑袋一偏,躲开了,但我知道,这是他受了伤,还有点儿酒醉的影响,下一下,他就不会失手了。”
“焦急之下,我手摸到了那个就滚落在不远处的真鼎,猛力甩起来,一下子就击打在了他左边脑袋上,大概是太阳穴的位置。”
“他一下子翻转,侧躺到了地面上,我不敢松懈,当时也没了思考能力,爬起来骑在他身上在大概同一位置就连续击打了下去,一下、两下、三下,直到他完全不动弹了。”
“看着他不知死活的身体,我冷静下来,陷入了恐慌和无助。”
“我完了,我想。”
“我不但可能要再次住监狱,被判死刑也说不定。”
“要不把他毁尸灭迹?”
“可谁知道这孙子在来我家之前,有没有跟什么人说过什么,或者半路被目击到过呢?警方一认为他是来我家以后消失的,我根本脱不开干系啊。”
“我想,我得把他弃尸到别的地方去,或者找个地方挖个坑埋掉也行。”
“不过出了院子,看到我那辆面包车的时候,我却动起了别的心思。”
“可不可以,让这小子看起来是别的原因造成的死亡呢?”
“譬如,车祸。”
“可是,怎么让他看起来像是车祸死掉的呢?随便丢在路上,等着车子来轧?那太碰运气了。”
“看着家里的可用的东西,我想到了一个异想天开又并不复杂的主意。”
“我将家里两个屋子的木质门板拆卸了下来,这是第一步。”
“第二步,我找出来了一大块儿盖货用的塑料布,一卷绳子。”
“我先把塑料布将于大通裹起来,不过塑料布长度有限,只能裹住他一半的身体,不过这就已经够了。”
“接着,我把他拖到了外头院子中间。”
“我家院子里,铺着一块块儿的地砖。”
“然后,我把那两块门板打着横,一上一下铺在了他的身上,不过宽度问题,这小子个头儿又高,还是有小腿部分露出来了,不过其实正合我意。”
“门板打横放,而不是竖着放,是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行动。”
“而为了让尸体和门板绑定好,以免翻到或翘起来,我又大横着在门板和底下的尸体上缠了好几圈的绳子。”
“然后就是最后的步骤了。”
“我开着车,向着院子中间的两块木板轧了上去。”
“由于有绳索的捆缚作用,车轮还是比较顺利地轧上了那两块儿门板。”
“开车的时候,我似乎听到了门板底下他的骨头咔啪咔啪断裂的动静,不过这可能只是心理作用,然后邻居家的狗还叫起来了,不过我已经顾不得了。”
“成功将他轧了一遍后,我拆掉了绳子、门板,将他的尸体连带裹着他的塑料布,一同拖进了我的面包车里,又把他带回来的那个假鼎也带上了车子。”
“连带那个假鼎一同丢弃,是想造成于大通是因为这东西在别的地方加害了的印象,要是警察发现鼎是假的,首先会怀疑的也是鼎的原主人。”
“当然我是这么打算的,警察到底会怎么想,我也把不准。”
“然后,我开着车子悄悄离开了家,开了十公里不到,临近郊区的地方,趁着路上没人车行经,将尸体又拖了下来,靠着面包车的视线格挡,抓着塑料布的边缘,将他的尸体滚落了下去,然后又丢掉了假鼎。”
“他的尸体滚到了最底部,塑料布也展开见了底。”
——这样一来,死者滚落时身上没沾染到坡道上植被的植物成分,也就好理解了。
“然后我将塑料布拖拉回来,快速地开车回家。”
“弃尸完成以后,直到天亮,我都还没睡,我杀了人,还伪造车祸的这个事实,让我受到很大刺激,我甚至害怕警察会突然破门而入。”
“但我又告诉自己,我是认识于大通的,警察早晚会找我来问情况,我必须装作万分镇定,平时怎么表现,现在还怎么做。”
“除此之外,我还要做好收尾工作。”
“我订购了砖块、水泥,打算将院子归整一下,把地砖换掉,重铺一遍,然后那些和伪造车祸有关的道具也趁机毁掉,可是还没展开呢,就接到了那个小李的催促电话,我只好先去赴那个约,反正我已经把真正的铜鼎藏起来了。”
“唉,现在想想,我不应该那么侥幸的,我动作太慢了。”
汪学明不断叹着气,似乎是并不真的为自己犯了罪而懊悔,而只是没有清理掉小尾巴而自责。
方乐于是问:“那你为什么不快些把那些东西毁掉呢?那又不费什么事儿吧?”
汪学明苦笑,反问:“你们查我家院子,看到一个我建到了一半儿的东西吧,你们觉得,那是什么?”
的确,汪学明在接到小李电话离开家的时候,手头儿正在修葺一个像是砖台的东西,只建到了一半儿,尺寸并不大,类似于一个灶台,但又很明显比灶台地基复杂。
方乐不懂就摇头。
汪学明自我解释:“那其实,是一个我依照着找出的道.家的资料,想搭建的一个祭灵的台子。”
“杀死了于大通以后,我根本吃不好睡不好,好多次做噩梦梦见他来找我复仇,我想,可能跟他就死在我家院子里有关系。”
这和死亡地点无关吧?
方乐内心吐槽。
“我害怕邪灵什么的那种事冒出来,但其实平时我是不信这些的,可不信,我也得信了,就算我做的事只能起到些心理作用也行。”
“我具体打算的是,搭成那个台子后,去庙观里求来一些符啊之类,再搞些烛台、水果鸡鸭什么的祭奠祭奠,自己仿照着搞一场法.事。”
“在搞法.事的时候,再把和他的死有关的那些道具给烧掉,可我还没有具体展开呢,事儿就暴露了。”
“所以说,人真的不能迷.信啊。”
不能迷.信?
搞了半天,你就只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?
方乐不知道怎么吐槽好了,说:“就算你及时处理掉了那些东西,还处理掉了沾血的土、旧的地砖,那个你手里的铜鼎上,却还有于大通脑袋上的血啊,那个鼎被找出来,你不还是脱不开干系吗?”
汪学明嘴动了动,没说什么。
方乐忽问:“是不是,你不敢把鼎清理太彻底啊?”
之前在见到第一个假鼎的时候,方乐就怀疑过是不是真鼎被清洗了一遍,清洗过头而去掉了真鼎的外在变得像是假的。
如果汪学明真的用一些手段类清洗手边的凶器(比如漂白剂之类),的确可能彻底破坏血迹,或者验不出来,但对鼎表面的破坏后遗症,那可说不准了。
果然,汪学明点头承认:“我怕破坏了它的表面,它上面有不少铜绿的,要是破坏了的话,影响年代感,可能后头卖不到好价钱,那个大老板也不认。”
这之后,汪学明开始像大老板那样叹气:
“唉,都是钱闹的。”
“我要不是图钱,和大老板合谋,又在后头想把鼎自个儿昧下来,产生了当暴发户的心思,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。”
这时候,方乐忽笑眯眯的,问:“汪学明,有一件事,你想不想知道?”
汪学明一愣,反问:“什么事?”
“那件事就是,你手里那个所谓的真鼎,那个你拿着砸向于大通太阳穴上的铜鼎,其实也是假的,是个高度的仿造品。”
“你只不过是用另外一个假鼎,换掉了这个假鼎而已。”
“它根本就不值一条人命的钱。”
汪学明整个人都怔住了,下一刻,猛然爆发:
“不可能,不会的,那怎么可能是假的,那个跟电视上的一模一样啊。”
“呵呵,你觉得,你们能想出来掉包,来瞒天过海的主意,别的人就联想不到吗?”
“不,不会的,你在骗我,不可能的……”
——
不再管没完没了大喊大叫的汪学明,审讯结束。
一队的几人汇合,都叹息。
搞来搞去,就是一个铜鼎闹出来的。
亲情关系,友情关系,通通废纸不如。
何况还是个假货。
来凑热闹的二队长魏腾忽问:“咦,说起来,那个真正的铜鼎,在哪里呢?”
曲卿回答:“真的铜鼎,一早就被其主人于德田给存到银行保险柜里去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(本案完)
——
(订正一个小小BUG,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。)
(最开始尸检里,关于死者身上的绳子勒痕,我是说身体的两侧没有,身体的正面、背面有,我这里更正一下,是身体的单面有,因为绳子剩下的部分,是绕过尸体上头的门板绑过去的)
“祝贺啊,老刘。”
“呵呵,谢谢,谢谢。”
“老刘,我让你带给我家人的话别忘了啊。”
“放心吧,忘不了的,咱们外头见啊。”
刘国胜回应着,脸上的笑容含蓄又真挚。
从出来,到一路行经时见到的所有狱友,都跟他不同程度地打着招呼,至少也是点个头笑笑的程度。
入狱8年,他彻底变了。
从脾气暴躁行事冲动的糙汉子,变成了一个圆滑内敛,处事懂得变通,甚至能够委曲求全的老好人。
他还特意学了个焊工的技术,出去就能找份活儿干。
当走出监狱大门好几十步的时候,要拐弯了,刘国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。
坐牢或者是蹲看守所的人有个说法,就是刑满释放出去的时候,千万别回头,不吉利。
不过,刘国胜却鬼使神差的,很想回头看看。
这个他“居住”了长达8年的地方,这个彻底使得他的人生线路发生了改变,连带性情都大转弯了的地方。
某种意义上,这里成了他的第二个家。
他不打算再和这个家有任何交集,甚至也不会再来这片地方做什么,连靠近都不想了。
从30出头进去,到8年后的现在出来,他一下子从而立迈进了不惑。
他不可能再耗掉一个8年了。
他要用接下来的8年,来弥补这空缺了的8年所犯的错误。
再见了,我的朋友们。
刘国胜回过头,仔细地看了看监狱的外墙,以及被墙体挡着的那些看不见,但音容笑貌依旧活跃的朋友们,又转回头去,步伐坚定,大步离开。
他没有人来接送。
他有家人,不过8年里,到后面已经彻底断绝了联系。
他不怪他们,他只是自责。
没多久,就看见了出租车。
坐进去的时候,司机通过内视镜看了看刘国胜比板寸略长的头发,以及他那个有些过时的包裹,略微疑惑的样子。
一般来说,蹲号子或者看守所的人,会定期理发,保持平头的状态,一是防范打架的时候拽头发,二是让面容不被头发格挡,适合监控管理。
不过对于即将刑满的人,就不会再理发了,所以出来的时候,头发会和常人差不多。
当然了,也有时机点儿不好的,或者喜欢清爽的,出来依旧板寸。
出租车司机在这一片儿载客不少年了,因此从客人来的方向在推断刘国胜是哪种情况。
当然了,职业道德是最优先的,所以他几乎是在下一刻就收回探视的目光,问:“先生要去哪儿?”
大部分人上车后就会直接讲地点,不需要问。
可刘国胜抱着自己的包裹坐在后排的时候,却迟疑了一下。
被司机问起,他才报了个地点。
他报的地点,是个蓝海市内比较有名的廉租区,距离他原先的家也不算远。
他在进去之前,是有一套房产的,不过在入狱没多久,唯一的长亲,他的母亲就积郁下病倒了,从此再也没有好转过。
他不得不在狱中就做主将房子卖掉了,断断续续给母亲治病,最终还是没能挽回。
每念及此处,刘国胜就心里抑制不住的疼,眼眶发胀,烧得难受。
入狱前的他,风评不好,属于都不敢招惹的那种类型,不过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,对家人很好。
现在他是深切地体会到了,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。
由于治病,加上其他花销,他的银行卡内,大约钱已经不多了吧。
他得省着点儿花。
在廉租区那一片儿下了车,刘国胜并没有盲目找房子,他得看看,自己卡里还剩多少钱,这样才能统筹一下怎么花用。
在一个街头的ATM机房前,正有一个人在使用,刘国胜初始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,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,以和取钱的人拉开距离,因为此,还撞了一下身后补上位置的人,他不得不道歉。
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避忌什么。
现在的ATM机房,普遍加盖了保护隔间。
不久那个人出来,门关上,他走上前要拉开门,谁知那个门纹丝不动,拉了第二下,才看到了内凹形态的门把手旁边的一个圆形按钮,脸上一烧。
唉,隔了8年,很多东西都陌生了,他已经有些与时代脱节了。
进去后,电子音告知门已锁死,小心操作之类,他没心思听,先把包放地上,迅快把卡塞了进去。
输入熟悉的生日密码,遴选界面,选择余额显示。
他本来做好了余额是两位数、三位数,甚至是0的打算的。
如果真的连租房子的钱都付不起的话,他只好先去找一个便宜旅馆,争取几天内再找一个包吃住的工作。
谁知道,他看到了好几个零。
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……
他吃了一惊,不由再次数了一遍。
怎么回事?
为什么这些钱和他进去之前,加上卖了房子之后,额度差不多?
绝不应该的啊。
他当初打伤了人,重伤,进行了部分赔偿,才没有判太重。
至于母亲住院治疗,更是花的钱难以计量。
他的脸上蓦然黑了。
因为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。
这个时候,外头传出敲玻璃门的动静。
原来呆站着太久,引发了等待的人的不满。
毕竟,现在是9月末,天已经不那么热了,但站太久在太阳底下也不舒服。
出来后,提着包裹没走几步,他又很快打消了之前的可怕念头。
不会的,母亲的病,绝对是实际花钱治疗了的,从他户头里大额转出的时候,他都是知情的。
想了想,刘国胜只有一个办法了。
去开户的银行……
“您好,我想了解一下我的银行卡的转入转出记录,可以吗?”
柜台前,刘国胜尽量让自己寻常人一样。
在牢里,加上更早之前被判刑前的看守所里,他已经习惯了看见领导就鞠躬弯腰叫领导好。
现在总归是出来了,最好别人人家看出来自己是刚放出来。
刘国胜笑容发苦,说:“不好意思啊,网银的密码,我给忘了。”
进来前,这个卡貌似开过网银,不过他很少登陆。
“这样啊,那您等一下。”
员工稍微操作了一下,结果出来,开始报账:
“您的账号,在4天前的23号,转入一笔汇款,额度一百六十万。”
啪——
他碰到了搁放在高凳子上自己的包裹。
是里头的人说错了,还是他听错了?
为什么他入狱8年。
银行卡里还突然多出来一笔汇款,而且是自己出狱前4天?
员工提醒了一下,他才清醒,忙问:“汇款人是谁?”
“汇款人的名字,叫何恩泰。”
何恩泰?
刘国胜搜索遍了脑记忆,也不记得,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。
而且,这个人为何要给自己大额汇款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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